雖然在八十三路車上一直的近在咫尺，可彼此卻根本不知道對方姓甚名誰，這個女人這會穿著晨練的衣服，和往日那種知性的模樣很不相同，馮喆的眼中仿佛看到了某種風景名山的宣傳片：在群山疊嶂、雲霧繚繞的絕壁下，有著深厚修為的世外高人正在張弛之中汲取日月山川的精華……

馮喆的思想有些拋錨：在深山大川裏汲取日月精華的可能是仙女，也可能是女妖。

這女子就是一直在車上坐在馮喆身邊的那個人。

馮喆看著她，她在動作之間也看著馮喆，停了幾秒鐘，馮喆問：“你收徒弟不收？”

……

蕭薔薔回六處上班了。

劉偉強已經打了退休報告，蕭薔薔卻跟沒事一樣的像是休了幾天假一樣的又回來了。

既然劉偉強強奸蕭薔薔的事情是不存在的，而他們有沒有實質上的關系突破，就只能定性為生活作風問題，劉偉強是羞於見人了，還出了車禍，蕭薔薔卻沒怎麽想，她也不在乎單位的人怎麽看她，依然我行我素。

馮喆覺得蕭薔薔的確是活到了一種境界。

馮喆這幾天跟著阮若琳，也就是公車上那個很文雅的女子學打太極拳，聽到了阮若琳說的一句叫“他強任他強，明月照大江。”現在這句話很適合用在蕭薔薔的身上。

蕭薔薔在回到處裏工作的第一天，就去馮喆的辦公室說，想請馮喆吃飯。

蕭薔薔本想著馮喆會婉拒或者推辭的，但是馮喆竟然很出乎意料的答應了。

馮喆的態度讓蕭薔薔有些錯愕，轉而有些喜悅，以至於眼睛裏都閃爍出了光芒：“謝謝馮處長，謝謝。”

謝自己什麽呢？請客的是她，自己只帶著一張嘴去吃，自己應該感謝蕭薔薔才對。

蕭薔薔這個女人怎麽為人處世和自己又有什麽關系？阮若琳說了，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嘛，難道自己還怕蕭薔薔沾上自己，怕她對自己使什麽美人計？

就是美人計又如何，有人對你使用美人計，從側面也證明你有讓人利用的價值。

和單位的任何人都接觸，但都不要太近了，這似乎是目前開展工作的一個有效方法，何況，蕭薔薔邀請自己去她家做客，還說，張選超做的魚很好吃的，蕭薔薔兩口子都在家恭迎自己，即便會有什麽幺蛾子，那也不妨見識見識。

蕭薔薔這一段一直沒來單位，但今早上來上班，下午就又請了假，辦公室別的人都不知道這個有些瘋瘋癲癲的女人怎麽了，馮喆卻知道蕭薔薔是回去買菜做準備去了，而且這次蕭薔薔的嘴巴很嚴，沒有借機炫耀說馮處長給自己面子到自己家做客什麽的。

……

蕭薔薔的愛人張選超的確是做家務的一把手，馮喆發現他幹活很麻利，不怎麽說話，在屋裏進進出出的手腳不停，一會泡茶一會炒菜一會端盤子洗水果，馮喆從進門就沒見到他清閑過。

蕭薔薔家是三間平房，在大雜院的角落裏，門口用石棉瓦和木樁搭建了一個簡易的小廚房，屋裏的光線有些暗，即便這時已經夏季，他也覺得這屋裏有些陰沈的涼。

屋裏家具的式樣有些陳舊，三間房一間做了客廳兼著餐廳，另外一間是孩子的臥室，裏面的那間就是蕭薔薔和張選超住的主臥，客廳的沙發上散亂著幾本書和幾件沒洗的衣服，一些孩子玩的玩具扔在角落裏，讓這個屋子有了一種即便認真的打掃了也還是很雜亂的感覺。

那個號稱永動機的孩子不在，蕭薔薔解釋是送到了她的母親家，看來她的確是想認真的招待自己了，否則那個不知疲倦的孩子還不知道在家裏會怎麽鬧，那樣就會讓請客的氣氛打折。

馮喆給蕭薔薔帶來了一些水果和兩瓶酒兩條煙，這都是他在半路上買的，張選超和蕭薔薔都有些驚訝，嘴上都說這怎麽使得，但馮喆感覺到張選超是真的覺得自己帶著禮物有些不好意思，蕭薔薔卻是覺得自己這個單位領導來沒有空手，讓她在丈夫面前倍有面子。

蕭薔薔下午的打扮比早上還花枝招展，將一個成熟的女人能夠吸引對女人的身體已經不陌生的男人最感興趣的幾個部分展示的淋漓盡致、賞心悅目，馮喆看著這個其實很懂得收拾自己很懂得推銷自己的女人，覺得這裏一點都不像是她的家，她應該住在那種窗明幾凈的大別墅裏當那種被富人圈養的小女人。

張選超在進進出出的忙碌，蕭薔薔坐在沙發上陪著馮喆聊天，馮喆打量一番說：“你的家和我的老家很像。”

“真的？”蕭薔薔一臉興奮，馮喆點頭說：“真的”。

“處長很少回老家吧？”

“有一段日子了。”

“那，請處長今後有空多來，這叫睹物思物。”

蕭薔薔說著就笑了，張選超從廚房裏探出頭往屋裏看，也附和的笑著，馮喆有些懷疑他到底有沒有聽到自己和他的老婆都說了些什麽。

因為忙，張選超的頭發有些亂，像是剛睡醒似的，馮喆猛地覺得這個張選超可能中氣不足，很可能在床上不怎麽能滿足蕭薔薔，不然蕭薔薔總是為了個人利益和當領導的男人有緋聞，是不是還有一並解決生理需求方面的原因？

張選超做的魚的確好吃，但整頓飯吃的有些平淡無奇，馮喆挑了話頭，問詢了張選超一些他們單位的事情，張選超絲毫沒有覺察到馮喆只是在找一個話題，滔滔不絕的將單位裏的大小事情一股腦的往外倒，這樣張選超說的倒是很多，仿佛馮喆是張選超單位的領導，這頓飯馮喆倒不是沖著蕭薔薔來的了。

準備這頓飯的錢不知道能花多少，但是絕對不會有馮喆帶來的煙酒和水果價值高，吃完了飯張選超出去洗碗刷鍋了，馮喆和蕭薔薔聊著，準備告辭離開，蕭薔薔這時邀請馮喆進自己的臥室，說那有她給馮喆準備的一個禮物。

一霎時馮喆想蕭薔薔讓自己進她臥室幹什麽？

但是張選超就在外面，蕭薔薔不會色誘自己，他們兩口子更不會對自己玩什麽仙人跳，那樣在目前對他們任何的好處都沒有。

馮喆進到了裏間，蕭薔薔已經開了燈，指著書櫃上放著的一排書說：“我見處長是有學問的，這套柏楊譯的白話本資治通鑒是小張剛參加工作那會在南方費勁買的，但是一直就沒看，想來想去，這東西在家擱著也是浪費，就只能送給處長你了，這也叫物盡其用。”

這套書的確是珍品，馮喆抽出了一冊翻看著，聽見屋子外面傳來了腳步聲，於是說：“我哪是有學問的？你家張選超能買這部書，還是初版，必然是懂得的，那才是有眼光，我呀，一看這磚塊一樣的書就犯迷糊，催眠倒是能用得著。”

張選超這時走了進來，臉上都是笑，說馮處長真是行家，還說了買這書當時的一些逸聞，馮喆聽他說著，看著書櫃裏面一個瓷碟子上放著的東西說：“我就說你們家有靈氣，原來通靈寶玉在這裏放著呢。”

蕭薔薔一聽撇嘴：“處長真幽默，這呀，就是他從哪個河灘撿來的一塊石頭，非說是齊天大聖在裏面修煉呢，當神一樣的供著。我是忘了，不然早就扔掉了。”

張選超一聽臉憋得通紅：“也沒供，誰供著呢？我就是覺得好玩，你讓馮處長看看，像不像是猴頭？就沒地方擱，放那時間長也就一直擺著了，你看。”張選超說著將石頭從書櫃裏拿出：“馮處長你看看，這像不像？”

馮喆一看，果然，這塊石頭大小要兩只手抱，整體顏色發白，而石頭的一側凸出，裏面略有紋路，一看還真是像有個猴子在裏面蜷縮著，那猴頭的眼睛一只瞇著一只睜開，仿佛就是要破石而出，渾然一體，果然有些意思。

馮喆就笑：“這是個好寶貝，改天我也去哪個河灘找找……”

“馮處長也喜歡這些，那這個猴頭就送給你！”

馮喆笑：“這不好吧？你都放了這麽多年了，我哪能奪人所愛？不能要。”

張選超急了：“一塊石頭，怎麽就愛了，我那時候也是覺得好玩，現在哪有心思看這個，也就是剛剛處長你看到了，我才想起來，這真是和處長有緣呢！”

蕭薔薔撇嘴：“馮處長就和石頭有緣？”

張選超不好意思了：“我不就那個意思嘛。”

又說了一會閑話，馮喆就要走，蕭薔薔已經找了一塊橙色的布將那個猴頭石包了起來，抱在胸前送馮喆出門，結果她的雙乳被蹭的更誇張，要是不知道蕭薔薔的為人，馮喆還真是想伸手在那兩個碩大的物體上摸兩把。

張選超到了大門口說馮處長慢走就回去了，蕭薔薔一邊走，在夜色中身體就觸碰著馮喆，嘴裏說：“馮處長……”

“我還不是處長呢，你千萬別這樣叫……”

“你遲早是的，我知道！而且你將來必定還要做社長，做更大的官呢！”

馮喆就不吭聲了，兩人到了車前，蕭薔薔說：“處長，我知道，大家都怎麽說我，可一家不知道一家難，誰活著都不容易……我這人嘴笨，你瞧得起我，今後，你就看我的表現吧。”

蕭薔薔像是表忠心一樣的話讓馮喆覺得無言以對，他車子開走了很遠，蕭薔薔還是站在夜色中遙望著。

一個人在逆境中，他人給一點的關心，就很容易獲得很大的回報，馮喆在主持六處工作的時候就分析了一下處裏的成員，今夜過後，蕭薔薔應該安穩一些了，那麽其他人應該也不會為自己找什麽麻煩了吧？

過了幾天，恰逢禮拜五，晚上吳思凡吃完了晚飯，剛剛泡好了茶，有人按響了門鈴。

來的是馮喆，他見到開門的婦人先笑著稱呼了一聲阿姨，而後自報家門，吳思凡的老婆見來的年輕人彬彬有禮還蠻精神，手裏又提著禮物，臉上就帶了笑。

馮喆進了門，將其他的禮物放下，獨獨的拎著一個木頭盒子，吳思凡這時從書房出來了，笑著招呼馮喆：“你初次登門，怎麽還帶著東西？你待會將帶來的都拿回去。”

馮喆說：“主任，其他的東西是給阿姨的，就給你帶了這個，我這不也是第一次見阿姨，怎麽能空手？至於我手裏的，這可算不上禮物。”

吳思凡笑：“哦，不算禮物，我倒要看看是什麽。”

吳思凡的老婆說話了：“哪能讓小馮老站著，快進屋。”

吳思凡讓馮喆跟著自己進了書房，馮喆將盒子小心翼翼的放下，慢慢的打開，吳思凡一看，裏面就是一塊白色的石頭放在一塊扁平的黑色石頭上，但是白色的石頭還紋絲不動，一看就是經過仔細加工的，他心裏一動，仔細的看看，就看出了那白色石頭裏蘊藏的猴子圖形——這可是天然形成的。

吳思凡越看越喜歡：“你是從哪淘的？”

“以前在武陵的時候，閑來沒事，在鄉下遇到什麽溪水山澗的，就愛翻翻，有一次就看到這個，覺得這可不就是猴王出世？偶爾拿出來看看，也覺得是對自己的一種激勵。”

前一段馮喆了解到吳思凡是學地質的出身，偏偏還是屬猴的，那天去蕭薔薔的家裏，看到這猴石的時候心裏就覺得真是太巧了，要是自己今晚不來赴蕭薔薔的約，怎麽能看到這個！可見為人真是有時就要圓滑一點，蕭薔薔在處裏再不受歡迎，她也沒得罪過自己啊，憑什麽她請客自己不去？

吳思凡作為供銷總社的辦公室主任能缺什麽？什麽沒見過？馮喆得了石頭正好就借花獻佛，他一進吳思凡的書房見到窗臺屋角幾上案間到處布置著大大小小的奇巖異石，就知道自己投其所好了。

果然吳思凡見了這猴石十分喜歡。

吳思凡端詳了很久才坐下，馮喆說：“蘇軾說，園無石不秀，室無石不雅，我今天到了主任這書房，才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吳思凡心情好，和馮喆古今中外的談了很多，越是談話，他越是覺得這個小馮肚子裏頭真是有些真材實料。

馮喆覺得差不多了，就要告辭，吳思凡說：“咱們社裏信息網絡這一塊，以前因為一些原因，是社裏辦公室在抓著，你現在主持了六處的工作，你年輕，不比劉偉強，社裏的信息網絡化，還有下面各市縣涉及了全系統經營服務網絡的建設工作，今後還是要你六處負責的。”

“是，主任。”

吳思凡和馮喆到了外面，馮喆對著吳思凡的老婆說阿姨我走了，吳思凡的老婆問沒坐怎麽就要走，到了門口，像是想起來什麽問馮喆有沒有對象，要是沒有，阿姨給你介紹一個，馮喆笑說自己已經結婚了，吳思凡的老婆笑：“那回頭帶你媳婦一起來家裏玩。”

“好，就是她懷孕了，不方便……”

“什麽不方便，方便的很，阿姨正好給你媳婦說說生孩子的事情。”

……

第二天是星期六，馮喆讓胡紅偉來家裏找自己，胡紅偉不知道馮喆有什麽事，帶著高霞和孩子都來了，在柴可靜和高霞一邊逗孩子的空閑，馮喆說胡紅偉：“你註冊一電腦公司，要抓緊時間，人手要充實。”

胡紅偉自那會打完了官司後一直在家歇著，這下一聽馮喆所說，知道機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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